看着梁楪站在墓前一言不发,邬炘轻轻的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纸币慢慢的烧着。
“其实我记起所有的事情……”突然一直站立的梁楪淡然的开口“十二年前的所有事情!”
原本蹲在地上烧纸的邬炘却手中一顿,惊讶又惊喜的抬头,却见梁楪望着另一座墓碑,双唇紧闭眼神不明的看着。
邬炘激动的从地上站起身,伸手拂上梁楪的肩膀“小楪!你!”
记起来了,那是不是,也记起了他!
“我记得我有个弟弟叫梁子荏,我的父亲叫梁文辉,我的母亲叫叶菊妹!”
“我记得一个人在人多的集市上找了一遍又一遍……等了一天又一天……”
十二年前……
小小的梁子楪站在人群里,看着满是大人的街道,在人群中不停的叫着、喊着,不停的挤着、拉着。却没有一个人应她,人声鼎沸盖过了她的声音,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想这孩子怎么没有大人带着在集市里乱窜乱跑。
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直到最后出现了一位背着背篓穿着尼龙布衣的男人走到她的身边,看着慌张无措的小梁子楪弯了弯腰“丫丫,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乱跑啊,多危险!走,带你去找叔!”
男人趁着小梁子楪没有反应过来,牵起她的小手就往人群少的地方走,后面许是发现小家伙走得慢,伸手将小家伙抱起来继续走。
可走得方向却是小梁子楪完全陌生的。
梁子楪似乎又看见了人群中那条熟悉的手链,她哭闹着要下去,路上行人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
男人经不住路人的目光,将梁子楪放下来,不过手却没有松开。
谁知梁子楪一着地,撒腿就要往人群里跑。
“你干什么去!那边人多!”男人死死地拉住梁子楪就是不让她跑过去。
急得梁子楪大喊大叫“哥哥,我要找哥哥!”
“有什么哥哥!孩子别闹了,赶紧我们回家去,妈妈还在家等着呢!”
“我不认识你!”梁子楪急了,手脚并用的挣扎。
“平时惯的你反了!”男人伸手就给了梁子楪一巴掌。
把梁子楪打懵了、吓懵了。
男人伸手把懵掉的梁子楪拖走,路上的行人只是看了几眼,以为这又是哪家不听话的孩子在跟家里闹别扭,没有管。
梁子楪被男人带回去,关进了用柴火堆成的隔间里,用绳子捆住双手双脚,嘴巴也被胶带封了起来。
梁子楪被吓破了胆。
就算家里爸爸妈妈闹离婚,自己和爷爷待在一块儿干脏活、累活、苦活,可爷爷也没有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所以她被吓蒙了,蒙到被塞进隔间里面许久才反应过来。
双手双脚被绑住,嘴巴被封住,想叫也叫不出来,想跑也跑不掉。只能像一条蚯蚓一样,在地上不停的拱来拱去挣扎着。很快就把来外婆家换的干净衣服弄得脏兮兮。
拱累了、哭累了,就躺在地上睡一觉。
醒来时,男人站在她面前,看着脏兮兮的小丫头有些嫌弃“这瘦不拉几又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要!”
男人见梁子楪就是不老实,还一个劲的想往外跑,又连打了她几巴掌就把她关在隔间里,打算饿上她几天,把她饿老实了再联系人来把她弄走。
可本就营养不良的梁子楪,没饿多久就晕了。
男人一看,这气有出无进的模样还以为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边嘟囔着晦气,一边把她扔在了一个垃圾堆旁。
好在梁子楪运气好,又被饿醒了,还在垃圾堆里翻到了一些别人吃剩扔掉的食物,吃进肚子里,梁子楪的精神头缓过来了些。
迷茫的四周看了看。
夜晚完全陌生的路上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黑黝黝的,非常吓人。
路边不知道谁家的大黄狗,也跑过来在垃圾堆旁找吃的,发现梁子楪,对着她就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狂吠,吓得梁子楪爬起来拔腿就跑。
越跑狗越追!
没跑过,小腿被狗咬了一口。
梁子楪尖叫痛喊引得旁边那户人家打开了灯“谁啊,大晚上的在人家门口大吵大闹的!”
黄狗被吓得立马松开嘴,“欻—”的一下跑开了。
梁子楪也吓得忍着痛找了一个用黄豆杆子和苞谷杆子搭成大柴堆,扒拉了几下钻了进去,躲在里面哆嗦的从缝隙看着外面。
梁子楪再次被饿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她怕出去碰到那个绑她的大人,又怕那只咬她的大黄狗,又怕被人嫌她吵,不敢出去,缩成一团坐在堆里。
等到天黑,感觉外面安静了,梁子楪才饿得头昏脑胀的从柴堆钻出来,路上果然没有一个人,路两旁的房子也静静的立在黑暗当中,也没有碰见她害怕的大黄狗。
“舅舅……”
“妈妈……”
“小哥哥……”
小小的梁子楪尝试着一遍又一遍喊着熟悉的名字,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出现,空荡荡的街道只有梁子楪一个人。
凭着记忆,梁子楪瘸着腿,慢慢的沿着道路两边,摸黑走着。
摔倒了,爬回来;走错了,再原路返回;饿极了,翻垃圾堆找食物;被路边奇奇怪怪的声音吓到,拔腿就跑或者找个隐秘的角落躲起来……
一直重复,重复……
天亮了,梁子楪慢慢的在路上走着。
不记得自己走的对不对,只记得舅舅带着自己经过了一片树林、一片湖泊、一座学校……以及很多很多的房屋……凭着记忆,走过了很多很多的房屋……走过了一座学校……走过了一片湖泊……却找不到那片树林……
“汪—汪—汪!”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虽然没有看见狗出现在面前,可有了先前被狗咬的经历,梁子楪还是吓得拔腿就跑,跑掉了鞋子,也不敢停下来。
直到听不见狗的声音才停下来。
可她却迷了路……迷茫的在路上走着,困了钻进路边的柴堆里睡觉,饿了吃路边的树叶、杂草、垃圾堆里翻东西,渴了喝路边沟里的水……
梁子楪一直期盼着妈妈、舅舅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他们没有出现……
期盼到最后,就没有了任何期盼……
期盼到最后,模糊了自己的眼……
直到在医院醒来,梁子楪见到了和天使一样温暖的梁落姝一家。
“梁子楪,到晕倒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等的人呢!”梁楪慢慢的说着,声音淡漠的如同在诉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一直到最后,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出现……都没有……”
邬炘听着梁楪用最冷淡的话、最冷静的神色,说着当初发生的一切,不禁心疼的伸手从后面将梁楪搂进自己的怀里,让梁楪能靠在自己的身上。
突然,邬炘感觉自己环着梁楪的手背上滴了一滴湿润的东西,意识到那是梁楪的泪。
邬炘的动作一僵,随后在梁楪接下来的话中忍不住颤抖起来。
“对不起,是小哥哥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邬炘将头埋在梁楪的后颈,轻声呢喃“以后不会了。”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情景,犹如记忆的匣子被打开,猛烈的冲击着梁楪的脑子。
头仿佛要爆掉了一般,让梁楪想继续忘掉。
虽然,邬炘很开心、很激动梁楪记得他,可也忍不住满心的心疼,红着眼眶轻轻的、小心的搂着梁楪。
小梁子楪受了那么多苦,得多大的毅力才能让他遇见如今的梁楪。
天空突然一声雷响,瓢泼似的大雨瞬间落了下来,顷刻间就打湿了几个人的衣服。
李叔快速反应过来,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小型收缩伞,快速打开,跑到两个人的身边,挽救了两人要湿得彻底的衣服。
这声雷也如同在梁楪脑中爆炸的炸弹,雨水如同清醒剂一般,让梁楪原本无神的眼眸开始清明了些。梁楪微微眨了一下眼,双唇微张,吐了一口气,眼前一片黑暗。
邬炘眼疾手快的搂住了梁楪。
“小叶子!”
“小姐!”
邬炘一把打横抱起已经晕了过去的梁楪,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边走边冲着李叔喊“准备药箱!”
李叔了然顶着雨先跑了。其他人一人给邬炘打伞,一人快速跑到墓前收拾地上的篮子,也跟在后面跑回去。
妇人回家刚收拾完东西,雨便如约而至。妇人感慨收的及时,天气的变换无常,还担心几人没有伞,打算送雨具过去,就看见当中年纪稍大一些的,冒着雨跑回来,也没有理她径直进了房车,然后又看见另外几个人也匆匆回来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妇人一眼瞧见了被抱在怀里双眼紧闭的小姑娘,赶忙上前。
“小姐身体有些不舒服,谢谢您的东西!”后面的人把篮子递给妇人,正好挡住了妇人的视线。
等妇人接过东西,那边两人已经上楼了。
这边邬炘快速将梁楪抱进房车,将梁楪轻轻的放在床上,一顿检查过后,才松了一口气。
睡着了……
邬炘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冲着找来药箱的林叔无奈道“她没事,只是她睡着了,林叔先下去换一身衣服吧。”
睡……又睡了?
邬先生是小姐专门找来的专业医生,他说没事,小姐就是没什么事了。可他不得不佩服小姐秒睡的能力,这是招手就来啊!
等林叔下了车,邬炘才轻轻的把梁楪的鞋子脱下来,换掉了已经被弄湿的衣服,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看着睡的正熟的梁楪。
邬炘叹了一口气,微微的倾身,在梁楪的额头落下一吻。
“小叶子,好好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一吻落定,邬炘直起身,在梁楪的床前立了一会儿,换了衣服坐回床边。
外面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虽然瓢泼大雨,现却晴空万里。如果不是地面的积水和潮湿,会让人产生刚刚下雨是幻觉的想法!
“小伙子,她……”妇人立在房车前,想往房车里面望几眼都被立在门口的两名壮实的黑衣人挡得严严实实。
虽然素昧平生,又才刚认识没多久,可小姑娘长得水灵又漂亮,林婶就想起自家很少见面的孙女“要不要我去找个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妹子。”林叔从另外一辆房车换好衣服走下来“邬先生是医生,可以照顾好小姐的!”
“哦,那就行,那就行。”林婶点了点头,三步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