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白虽然上了年纪又受了伤,但他自信还没老眼昏花,所以他看得清楚,贰京投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里都充满揉碎了的,巨大的欢喜。
这欢喜被他藏在灵魂的最深处,就算是吴二白也只能透过他眸子不经意掀开的小小一角才窥得一点真相。
所以就连精明如吴二白都不明白这人整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二十多年的相伴,他们虽然谁都没把话说出口,但是吴二白有这个自信他们的心情是相同的。
他本以为两个人都这么心照不宣地过了大半辈子,那后半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可谁知雷城触发了什么人生隐藏关卡,让他好好的万能大美人成了一个连衣服都不搭配的疯批。
不仅疯批,还热衷于把自家东家按残了之后坐在东家床边把苹果削得一次比一次难看。
对,吴二白就是赌气,他决定在气消之前不承认贰京是他的心上人。
似乎看出了吴二白的嫌弃,贰京这次倒是没接着削难看的苹果,只是坐在床边,手伸进吴二白的被子里给他按摩不能动的双腿。
吴二白暗暗翻个白眼,左右他现在没有知觉,按不按的也没多大意义。
不过贰京说的话倒引起了吴二白的兴趣。
贰京给他按着腿,又似乎是觉得这个谁都不出声的空间过于尴尬,于是他开了口。
“二爷,我们很快就要进入南海王墓了。”
“我放田有金先去打前站,小三爷带着他的人跟田有金正面冲突了两次。”
吴二白瞪大了眼。
贰京看得懂他的意思,安抚,“您放心,小三爷没事。”
吴二白暗暗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我不会让他出事。”
“现在明处田有金,暗处有薛五和汪家,我要先放他们去斗。”
“可小三爷是真不听话,我不让他现在下去他就是不听,我拦不住索性就不拦了,反正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他不会有事。”
“我估计最多再有一两天,我也得带人下去了。”
“薛五不是威胁,田有金和汪家我也早就派人埋了进去,最后跟小三爷对上的,肯定是我。”
“我们之中总有一个回不来。”
吴二白发狠地瞪他。
“您希望是谁?”
吴二白直喘粗气。
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贰京对吴二白的定向雷达出了问题,他完全猜不到吴二白的心思,只把吴二白的反应当成在生气吴家最宝贝的独苗苗被逼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自嘲地低头笑笑,贰京刚想再开口说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
他当着吴二白的面接通,听着那边手下人的汇报,下达指令的声音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挂断电话,贰京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给吴二白掖好被子,放平靠枕,“二爷,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睡一会儿,晚上我们再继续。”
说罢点燃他找人特制的助眠熏香,陪在吴二白身边等他睡着才出门。
吴二白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是被肚子上的重量压醒的,动动眼珠,看见趴在自己身上的贰京。
贰京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上身横趴在床边,手臂搂着他的腰,此时正难得睡得安稳。
吴二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看他睡得沉也不想惊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房顶,脑子很乱,想的却几乎都是这人的事。
然而没等他理出头绪,身上的人就醒了。
可能是吴二白不同于熟睡时的呼吸和心跳惊醒了他,贰京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他知道吴二白醒了,同样,吴二白也知道他醒了。
他们谁都没动,自那天过后这是他们难得的,像从前一样安静而和谐。
可就像是能听见终点的倒计时一般,贰京没有放任自己对这种难得的时刻眷恋太久,他终是坐起身,用手肘支撑着整个人笼罩在吴二白上方,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看着他。
吴二白不甘示弱地看回去,两个人的眼神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纠缠缠。
最后的最后,贰京低头吻了吴二白紧蹙的眉心。
“二爷,事情发展比我想的要快,我得走了。”
吴二白的眉头皱得更紧。
“您在这里等等吧,王盟会照顾您到小三爷回来。”
吴二白眼神如同鹰隼一样锁定他。
“二爷,这二十多年,谢谢。”谢你接住了我一颗真心,也谢你还上了一颗真心。
“二爷,再见了。”我自知罪无可赦,为多年的执念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不后悔,我只悔把您牵扯进来,可后悔也晚了。
算了吧,就这样吧,我用我这条命,还您这一场。
下辈子,如果您还要我……
贰京最后眷恋地看一眼吴二白,那是用尽此生的一眼,之后他咬咬舌尖,用疼痛逼自己起身离开。
可风衣的下摆被拽住。
一只还用不上劲的手带着点颤抖,却让贰京感觉比什么都有力。
贰京僵在原地。
他心中有个猜测,但他不敢回头。
那只手还在努力地,尽力地拽着他,像是拽一只在强风中被留下来的断线风筝。
贰京迈不开步子。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是吴二白。
他不知道吴二白怎么做到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手拽住他。
吴二白为了拉住他上身已经歪在床外,拖着不能动的下半身,像是明明自己都探出了悬崖还要尽力抓着要救的人一般。
贰京惊慌失措,忙回身抱住了他。
把吴二白抱到床上躺好,贰京仔仔细细地检查他有没有哪里伤到,吴二白拽着他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松,他怕一松开贰京就会消失不见。
“二爷,您干什么?”
吴二白被气得发抖,嘴唇开开合合,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贰京也不用太费劲就能看懂他说什么。
混蛋!
是的,吴二白在骂他。
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重复这两个字。
贰京低下头不敢看吴二白,说话的声音苍凉哀伤,“是啊二爷,我是混蛋,您别为个混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啪!”
一个没什么力道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贰京纹丝不动,由着他。
吴二白的口型变了,他在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可在贰京看来却一声比一声凄厉,吴二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
贰京被这样的他吓到,他搂住吴二白,急切地劝着。
“二爷,二爷你冷静。”
吴二白几乎是到了他怀里的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贰京搂着他轻声地问,“二爷,您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肩膀处的吴二白点了点头。
随即,贰京并拢两指在吴二白喉间某处一点,吴二白顿时感觉从受伤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嗓子变得轻松了,他试着开口,果然久违地发出了声音。
“你…”刚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惊到,贰京抚着他的背,把床头一直晾着的水喂到他嘴边。
就着贰京的手喝完半杯水,吴二白整个人靠回床头,这一通折腾下来连发梢上都带着汗,贰京仔细地用手帕给他擦干,乖乖地坐在一旁,低眉顺眼。
你现在装那么乖有什么用?!吴二白腹诽。
“你…不许走!”如果吴二白不是瘫痪在床,他一定要狠狠地跟贰京打一架,打到这个脑子不清楚的混蛋醒悟为止!
“二爷……”
“我要求你!我命令你!你不许走!”
“对不起,二爷。”
“我没让你说这个!”
“二爷,我……”
“啪!”清脆的响声,是吴二白一气之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挥到了地上,杯子里还剩小半杯水随着杯子的碎裂撒了一地,还有些水珠溅到了贰京的裤腿,晕开了点点水渍。
“你走了谁陪我看雪赏花?谁陪我煮酒烹茶?你走了谁陪我过后半辈子?你想过吗?!”
点点晶莹泛上了吴二白的眼底,“当初按残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会照顾我,这才几天你就想着跑路了?!”
“二爷,我不是……”
“狡辩!”
“都是狡辩!”
“你就是利用完我觉得我是个累赘!现在你想甩掉我这个累赘!”
“……二爷,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在说什么…是啊我在说什么,我在想办法留下一个混蛋啊……”
“二爷,您……”是我想的那样吗?是我放肆肖想的那样吗?
吴二白看懂了他眸子里的小心翼翼,他闭上眼,一行泪终于落下。
“是。”
你要问贰京现在是什么心情,贰京会告诉你,是绝症等死的病人接到了误诊通知。
心中炸开的是难以形容的巨大惊喜,这惊喜让他这个从来不信鬼神的人现在只想拜遍漫天神佛。
贰京一把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进吴二白的肩头,吴二白没有推开,反而揽住他的背,把他也箍进怀里。
他不知道贰京有没有哭,但是他想哭。
为了失而复得。
“二爷…为什么要留下我这个狼子野心忘恩负义的小人呢?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记恨吴三省,吴家也没有隐患了。”半晌,有沙哑的声音从肩窝处传来。
把他从怀抱里放开,“你真的这么想?”不得不说吴二白就是吴二白,冷静下来的他又是那个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吴家当家人。
贰京低着头没有回话。
“说话!别装哑巴,现在摆出这副乖样子过不了关。”
“是。”
“那你为什么把所有的计划全部都讲给我?”
“?!”贰京猛地抬头。
“你问问你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我……”
“你隐忍了二十年等来的机会,筹谋多时志在必得的计划,为什么你要全部都讲给我听呢?”
“是……”
“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也希望……”吴二白循循善诱,却在最关键的时刻住了口。
“我希望?”
“你希望什么?”吴二白步步紧逼。
“我…我希望…我希望二爷能阻止我……”贰京顺着吴二白的思路喃喃,突然猛地抬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吴二白长出了一口气,靠回床头,“你看,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你希望有人可以阻止你。”
而贰京却仿佛傻了,他直愣愣地看着吴二白,费力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突然,他笑了。
笑得放肆,笑得癫狂。
笑得眼泪汹涌而下。
他用力地抓着吴二白盖着的被子,手指几乎搅碎了那可怜的布料,他低着头,有水滴落在上面绽开了星星点点的水花。
“原来……二爷您什么都知道……”
“阻止,是啊,我希望您或者谁都好,阻止我,阻止我继续犯下更大的错误,但是您不知道,吴三省害我失去了所有,这件事日日夜夜都在我心里烧着,如果不做什么,怎么让这伤痊愈呢?”
“说要报复是真的,我决心报复吴三省,报复吴家,于是我也就这么做了。”
“可我没想到,真的把您害成这个样子,我却更痛了……”
“二爷,我可能是真的疯了,不然为什么伤了您这件事,比吴三省坑害我还要痛上千百倍呢……”
“二爷,我错了…我不该忘了,吴三省虽然害我失去的一切,但您还给了我更珍贵的东西。”
“二爷,我……”
“好了,”眼见着落在被子上的泪水越来越多,吴二白终于出声打断他。
贰京绝望地闭上眼,到底,还是被二爷讨厌了是吗?
可为什么,有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头,还温柔地顺着他的发。
“我原谅你。”
“二爷…?”贰京不可思议地抬头,眼眶通红。
“嗯,”吴二白点头,“我原谅你。”
“其实想来,这件事也不怪你,往前倒倒还是我们老吴家缺了德。老三救人没错,但不能因为救人就害了另一个人,总归是我们老吴家对不起你,你想报仇,没错。”
“说来也怪我,那时候吴家内忧外患,你救了我,我正好缺个顺手的人,一切都顺理成章,却让我忽略了这件事为什么这么巧合,所以一直没有去了解你跟老三的恩怨,不然我早就给你主持公道了,抱歉啊。”
贰京用力地摇头。
“我也还忘了一件事,”吴二白捏捏他的脖颈,让他抬头,“你陪着我二十几年,我却忘了给你个明确的交代,这阵子我也想过,有的事情只靠心照不宣是不行的,所以,我想问问你,等南海王墓这件事结束,你愿不愿意上我老吴家的族谱?”
贰京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吴二白,似在研究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本尊。
吴二白宽慰,“你放心,我不是脑子一热随便说的,也不是什么牵制你的策略,其实我好早以前就想过,只不过糟心事一档接一档,才一直有实无名地拴着你。
现在,我给你个名分,你愿意吗?”
贰京不答。
吴二白再接再厉。
“或者我再换个说法,你愿不愿意上我吴家的族谱,以二嫂的身份,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揍老三?”
“你想毁了吴家,这件事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同意,但是我也不能接着委屈你,所以你看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别离开我,我让你揍老三揍到尽兴,行不行?”
后来
贰京还是去了南海王墓,以最终boss的身份对上了吴邪一行,他的身边是坐在轮椅上的吴二白。
以吴二白为要挟,贰京逼吴邪跟着他去泡了棺液。
把不让人省心的吴家小三爷按进棺液里,终是帮他治好了病。
水淋淋的吴小狗被他从棺液里捞出来扔给张家族长,贰京挟吴二白下了逐客令。
吴邪投鼠忌器,只能听他的话带人全部撤出。
离开前,吴邪看见贰京把吴二白抱进了棺液。
再后来。
吴邪痊愈了,但是再也没见过贰京和吴二白。
吴邪亲自带人找过,可只在地宫里找到了吴二白坐过的轮椅。
从南海王墓撤出的三个月后,吴邪收到了一张从丹麦寄来的照片。
照片是两个男人十指相扣的手,无名指上戴着同款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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